集安边境线长:.5公里
人口:23.6万人,有汉、朝鲜、满、回、蒙古族等18个民族
初印象:“东北小江南”,名副其实
7月15号,大概中午12点,简单逛完丹东福春市场,我们顺带买了一些食物(包括水果、杂粮一类),装车之后,一踩油门就算和这座城市说再见了,然后向集安进发。
从丹东到集安,根据江边导游的介绍和早餐店老板的指引,一路沿着省道可以顺道到丹东的国门下瞻仰下国威。只是在导航上找不到这个具体位置,输入“国门”导出来的是市区的国门湾公园。
当地人摸索出来的方法是搜索“河口景区”,到了之后一直往里开就完事了,问题是我们手上对这个国门的信息仅有一张挂在墙上的风景图,尤其是错过了“一步跨”这个位置之后,我们三个谁心里也没有底,生怕一不小心又错过或是忙活半天也找不到。
从丹东开始因为已经算进入长白山山系,所以走的基本都是山路。上山接着下山,道路时宽时窄,路边的景色也从高低不齐的丘陵变成广阔的江鱼养殖场,等看到一块写着“距离上河口国门4.3公里”的路牌的出现,才算打消了我们的顾虑。
这是此次东北国境线穿越之旅沿途碰到的第一个国门,旁边的19号界碑同样是遇到的第一块界碑,打卡留念就显得非常有必要。
这个低调的口岸位于丹东市宽甸县长甸镇河口村,国门高14米,跨度也是14米,上面设有瞭望台,底下的铁路运输桥铁路直通对岸朝鲜的清水市清城郡(朝鲜的“郡”相当于中国的“县”)。
这里是我们在推文(传送门:《看不透的丹东》)中说到的河口断桥(这是中国的叫法,实为“清城桥”)的所在地附近,很可惜,我们沿路并没有找到这座断桥。
虽然清水和丹东仅仅隔着这座总长.12米的断桥,但是网上几乎找不到清水公开的官方资料,唯一可以确认的是,清水是朝鲜的重工业城市。
或许是对面驻扎着大部队的缘故,河口当地人十分确定在这些大山之后,存在着朝鲜的核试验基地。当然不排除他们将“轻水反应堆”和“清水”搞混了,以为就是和核试验有关。
即便有“轻水反应堆”,最大的效果也只是产电,根本不是核试验、核武器所需要的是“重水反应堆”。不过我们也无从证伪,真相只有对方才知道了。
这些找不到人解答的疑问和好奇,都伴随着这江水淌进大海和历史,我们可以做的,只有向左一转(这个拐弯也让我们暂时跟鸭绿江分开了一会儿),继续深入长白山。
一位大爷对着别人家门口的一枝花发呆;
一位大妈坐在自家玉米地的小道上看着玉米;
两位大爷大妈站在马路边,用好奇和诧异的眼神注视路过的我们。
这时候,我们穿梭正在辽宁丹东通往吉林集安的省道的云雾中,气温20°左右,时晴时雨的天空取决于头顶上有没有一片乌云。
和传统印象中的东北完全不一样,这里没有大平原、漫天飞尘和吞云吐雾的烟囱,有的只是一茬接一茬的山脉、绿树和明黄色的野菊花。
有一瞬间,我的大脑无法确定这是在东北,还是在绿水青山的江南。
比起江南,东北大山的人工痕迹很少,周围鲜有人类活动的影子。如果陶渊明的世外桃源真的存在,估计就是眼前的样子。
这条路散落着零零星星的村落,实际远远达不到“村落”的规模。每一处都是几户人家的几间房堆在公路两旁,仅此而已,然后隔着几百米的玉米地或是杂草又有一处。
开着我们此行的座驾,一台加高的普拉多,就像一只白色巨兽,意外地从山野绿林冒出来,闯进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,激起短短十秒钟的水花,随后又被循环反复的春夏秋冬所掩盖,所遗忘。
汽车继续往深山移动,信号一格一格的减弱,在线的音乐停止了播放,良哥和悠悠的聊天默认结束了,陆续睡着。
我降下一点车窗,触摸以60KM/H的速度向后倒退的世界,指缝间流过天地之间吐纳的气息,在城市中逐渐退化和麻木的五官被再一次唤醒。
雨滴不断地拍打世界,车轮驶过积水发出沙沙的声响,路边到处是野草野花被雨水打湿的味道,我盯着道路尽头的栏杆,灵魂早就溜出车窗,和大自然融为一体:
我是那路边的小草,我是那振翅的飞鸟,我是那掉落的树叶,我是那氤氲的云彩。我是世间万物,浩瀚星辰,无垠宇宙的一粒尘埃。
尘埃飘进大雨,飘上树木,飘过隧道和村庄,最后在一个下坡的拐角处,车轮向左一转,我们离开了蜿蜒的山区,印入右边眼球的是一片辽阔的河谷平原。
刚睡醒的良哥和悠悠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,俩人的倦意顿时消散,和我一起加入啧啧称赞神奇大自然的阵营。
在远处的底下则是本次的目的地——集安。
集安原名辑安,出自《史记·司马相如列传》的“存抚天下,辑安中国”。
目前是吉林通化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,位于吉林东南部的长白山脚下,鸭绿江中游北岸的通沟平原,北有禹山,东有龙山,西有七星山,山山相环,水水相绕。
这块好地方是我大学同班同学阿达的老家,当时他描述过集安的夏天和冬天,我至今印象深刻。
他说夏天的大山一点也不是广东的“大蒸笼”,到处是全身心的畅通和一鼻子的芳香,这边人又少,此时此刻的世界只属于你一个人。
冬天有了皑皑白雪的覆盖,一路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松针,犹如置身于静谧的仙境之中,再苦闷的心情也禁不住溶解。
这一路开过来,见了这么多的大好江山,之前的大小事也不重要了,过去就过去吧,何必呢。
谁要是整天对着洗涤心灵的环境,也无法不变得平和随意,可能这也是东北人好相处和洒脱的原因。
傍晚,当车子停在市政府门口,正赶上旁边的大妈随着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踏着整齐的舞步,小孩在后面的公园追逐打闹,这是久违的夏天该有的样子。
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,内心却笑得很开心,真诚地为他们火热的生活感到开心,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样有血有肉的生命了。
如果站在上海最热闹的路口,多数人的眼神是黯淡无光的,眉头紧皱,神情沉重地在街上走来走去,浑身对这座城市失去了知觉。或者说,是他们亲自和浮士德签下条约,愿意以这座城市的节奏和压力剥夺知觉为代价,换取在这里凑合的生存。
集安的老百姓明摆着没有这些烦恼,他们的脸上写着轻松和愉悦,我们仅仅是路过和围观,就有感同身受的舒服和惬意。
阿达却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,从他高考结束的那一刻起,就抱着离开家乡,一刻不能留的想法,所以大学来到远在公里之外,纵跨南北的广东珠海,每次回家都是飞机火车大巴轮班倒,才到这么一个山旮旯。
毕业之后,他被家人叫回去一段时间,现在又跑出来到广州工作,宁愿住着出租屋,也不愿意回去过着我们眼中美好的宜居生活。
我还记得他赤膊站在宿舍5楼的走廊,手里拿着一根七匹狼,眯着眼叹气说起家乡是个小地方,发展不起来,待久了容易和时代脱轨,广东才是年轻人打拼的地方。
其实现在有多少背井离乡的年轻人都是这样,一边向别人说着家乡的美好,自己却没有一丝回去的念头。
每到一个新地方,食物是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最好最快的方式之一,尤其是这些一生来不了几次的地方,绝不要错过原汁原味的味道。
由于这边和朝鲜接壤,也曾经是朝鲜族的聚集地,除了几乎贯穿东北的冷面之外,当地人都推荐高丽火盆。
集安不大,大概走20分钟,通过几个红绿灯,最后在一个路口左转,新乐路“火盆一条街”就在眼前。
这条不长的街上可能挤有十几家不同名号的火盆店,有什么昌鸿、明城、万信朝族、高丽高和崔家等等。表面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,我们就随便挑了一家。
来到东北才发现,这边的小馆子搞得干干净净,很多店主喜欢在门口加一席卷珠帘,说是挡住一部分的苍蝇和蚊子,整洁的环境一看就有食欲。
火盆店的装修很朝鲜族,每一个餐桌都有隔板,一边还是韩国、日本影视剧常见的矮桌子,吃饭必须脱鞋和坐在地板上。
但是考虑到国人的习惯,店家准备了小马扎,不然我们吃到腰酸背痛,也不知道麻痹的双脚要放在哪里。
相比火锅或者是麻辣干锅是烧开汤水煮熟食物,火盆是在木炭上架一口铁锅,用阴火烤热盆中的熟食或易熟食材。
比如里面有黄豆芽、白豆腐、青椒和紫米肠打底,肉类提供牛肉、猪肉和内脏等组合。
所以,没有汤汁和后续加菜的火盆需要不断翻炒,既是为了保持上面食物的温度,另外是防止食物粘锅。
说到底,这相当于一锅乱炖的另一种形式,高级的形式。相传这是一道流传到民间的宫廷美食。
公元年9月,高句丽的烽上王为了巩固皇位,以有叛乱之意赐死弟弟咄固。
咄固的儿子乙弗害怕叔父的加害,立刻带了一个吃饭用的铜钵逃出宫外,流落到鸭绿江作工贩盐,饿了就抓蛇、鱼和野鸡等放在一起炖煮,久而久之形成了这个习惯。
刚好烽上王在位期间,干旱、地震、霜降等气候导致民不聊生,他却不顾百姓疾苦,不听贤臣进谏,抓来人丁大修宫殿,天下叫苦不堪。
为了维护社稷,名臣仓助利和诸位大臣在年9月废黜烽上王,推举乙弗做了第十五代国王美川王。
一夜之间封王的美川王依然保持了用铜钵吃饭的习惯,引起大臣和贵族们的纷纷效仿,这一吃法传到民间,这种饮食方式也被命名为“高句丽火盆”。
说实话,火盆不是东北一贯的咸,这家食物的入味只停留在表面,感觉是经过普普通通做法的食物放在一起炖煮,样子看着新鲜,实际吃起来没有少数民族该有的特色。
倒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,全家人围着一个火炉吃饭唠嗑,吃什么也不太重要了,尽情享受“围炉聚炊欢呼处,百味消融小釜中”的乐趣吧。
深知东北馆子实在的我们这一次“机智”地点了小盆,结果每个人都尽力了,还是没有吃完,至少还剩下一人左右的分量。
吃撑的良哥、悠悠和我很放松地在大街漫游,用喝了一瓶酒的眼神审视这个集安,这里的街道几乎见不到一丁点的油渍和垃圾。
马路两边的楼房也不高,见不到压抑和过度的商业化,同时没有破败和无人打理的迹象。
另外现在可能是淡季,或者地处深山,交通不方便的缘故,城内见不到太多的游客和车辆,还是保持了边境小城的模样——宜居。
说到底,集安从上到下散发着有如森林第一缕阳光的通透。最后我们在空旷的大街一致达成共识,认为这是目前到过最好的东北城市。
难怪这也是高句丽王朝的首都。
根据《三国史记》和《三国遗事》的记载,公元前37年左右,年仅22岁的扶余王子高朱蒙因为和其他王子不和,离开了扶余到鸭绿江沿岸创立了高句丽王朝。
多年前的公元3年,高句丽王朝将首都纥升骨城(现在辽宁省桓仁县五女山山城)迁到集安的国内城。
后来在公元年迁往集安附近的丸都山城,等到公元年南迁到平壤之前(今天朝鲜平壤市东北的大圣山城和安鹤宫城),在集安境内留下了年的历史和诸多遗迹。
所以我们在城中闲逛的一些公园还留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城墙。
这些斑驳的城墙像一位沉默不语的老兵,身上带着昔日的压痕,人们却无法通过最直接的方式了解有关高句丽,有关朝鲜族的往事。
当地人老早习惯了古城墙的存在,干脆在旁边睡觉,远远不如一只偶然从树上跑下来的小松鼠给人带来的惊喜多。
如果想找大型遗址,城郊还有丸都山城、将军坟和王陵贵族墓葬。
丸都山城一开始名为“尉那岩城”,原本是集安国内城的军事守备城。在公元年(东汉建安二年),高句丽和辽东军阀公孙度开战,高句丽败,国内城毁。
于是第二年,第十代王山上王扩建尉那岩城,同时改名为丸都山城;再之后就是年(建安十四年),山上王迁都丸都;迁都平壤之前,这里一直是高句丽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中心。
眼前有的也只是残垣断壁,似乎曾经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人们不曾来过这个世界,所有的一切都几乎被抹得一干二净。
将军坟从字面理解是将军的坟墓,这个名称是清末老百姓流传至今的叫法,后来据考证是第二十代王长寿王的墓陵。
高句丽向来重视丧葬。《三国志·高句丽传》记载:“男女已嫁娶,便稍作送终之衣。厚葬,金银财币,尽于送死,积石为封,列种松柏。”
将军坟的四周堆砌有一层规整的台阶,向上堆砌多层逐渐收拢的台阶,最终形成方坛。
因为这样的造型,将军坟也被称作“东方金字塔”。将军坟和一号陪冢都是方坛阶梯石室墓的典型代表。
除了将军坟之外,所谓的王陵贵族墓葬,因为高句丽起初的墓葬是“积石为封”,即简单的无坛石扩墓,在毫无知识储备的我眼中,就是平平无奇的石头堆。
这明显是不来后悔,来了,花钱买票更后悔的景点,还不如跑到深山老林,下车摆一躺椅,在树下纳凉打个盹。
当地一位出租车师傅也深以为然,自己从来没有买票参观,反正景点两边没有什么遮挡,站在外面同样是一览无余。
要是真的非来不可,我们建议在秋天前往,一方面是因为山顶没有一点遮荫的地方,长白山的天空又特别干净,方圆百里没有一平方的云彩可以遮阳。
另一方面是秋天的山林有黄色绿色红色一大堆缤纷多彩的颜色,这些山脚下的石头看起来也不会太枯燥无聊,反倒在悲秋的映衬下,凸显历史的肃杀凄凉。
都说历史是地理的第四维,赋予地理以时间和意义。一个地方有了时间和意义的沉淀,对应地少了一些物质的浮躁。
集安有两家博物馆,一家在郊区的迎宾路,另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建设街。说是郊区和市中心,不过集安很小,其实两者只有1.1公里的距离。
我们根据网上的评价选择了后者。建设街这家博物馆,是中国乃至全世界唯一以高句丽文化历史为主题的专题博物馆。
怪不得外观就和其他方方正正的博物馆长得不一样。
由于高句丽民族对莲花有着特殊的情感,在建筑大师、东南大学建筑设计研究所所长齐康的操刀下,造型呈八瓣莲花状,符合同时期东亚深受莲花纹的影响的特点。
馆内有高句丽文物件,原始社会文物多件,以及辽金时代的文物多件和近现代文物多件。
由于这些特殊的文物收藏,我们也开始理解这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收费博物馆之一,一张票70块钱,里面更是严禁拍照,增加了不少神秘感。
其中最有名的是好太王碑的拓本。
博物馆收藏有三种拓本,一是原集安刻字工人吕耀东捐赠的,这也是大厅展出的版本;二是国家文物局拓碑技师张明善拓本;最后是博物馆周云台、周荣顺、林世香的拓本。
好太王碑,又称广开土大王碑,全称——国冈上广开土境平安好太王碑,这是高句丽第二十代王长寿王为了纪念父亲好太王的功绩,在公元年(东晋义熙十年)建立的墓碑。
这是中国现存最大的书法碑刻之一,号称“海东第一碑”,康有为盛赞“然其高美,已冠古今”。
碑文的内容分为三部分,第一部分记载高句丽的建国传说和好太王的生平,“生而雄伟,有倜傥之志”。
确实好太王在位22年间,他不断向北方和东南方扩张,通过和倭寇、邻国百济和新罗的战争,控制了辽东半岛,占有朝鲜半岛四分之三的面积,恢复在东北亚的强国地位。这也是碑文第二部分的内容。
说句题外话,好太王因此成为朝鲜半岛人心中的伟大民族英雄,甚至跆拳道ITF中的“广开”套路就是以他的自称“广开土大王”命名。
其中一共39个动作代表扩张和收复,连“39”取自他继位的公元年的前两位数字。
第三部分写的是根据好太王的遗教,详细记载好太王墓守墓人的烟户来源和家数,同时刻记“不得转卖守墓人”的法令。
不过在隋唐时期,高句丽被赶往朝鲜半岛腹地,这块石碑从此湮没在荒郊野岭之中,直到清光绪三年的年才偶然被一位名为关月山的官府小吏发现。
可惜碑体受到严重风化,一部分碑文早就剥蚀不清,不同人对碑文也有截然相反的解读。
但是好太王碑涉及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的活动事迹,年后受到亚洲一些国家的